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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國副總統彭斯10月4日發表演說批中挺台，讓民進黨政府倍感振奮。10月10日國慶日，蔡英文總統發表「民主台灣照亮世界」演講，強調「我們不只要共同慶祝，更要一起思考國家的未來」，對台灣即將開展的兩岸政策路線，提出前所未見的強硬主張。

儘管蔡總統用詞謹慎，保證「不會貿然升高對抗，也不會屈從退讓」、「不會因一時激憤，走向衝突對抗，讓兩岸關係陷入險境」，但內容明顯呼應彭斯演講，認為中國並未「在區域及全球扮演良性角色」，反而成為「衝突的來源」，尤其是對台灣不斷展現惡意作為，包括外交打壓、社會滲透、散布假消息、製造亂象、竊取情報等等。蔡總統還主張要和美歐日建立緊密產業連結，與新南向國家發展多元合作，唯獨跳過兩岸合作，從頭到尾完全不提。

由於國慶演說旗幟鮮明，大陸國台辦發言人馬曉光隨即反嗆蔡講話「充斥著『兩國論』分裂謬論和針對大陸的對抗思維，暴露出配合西方反華勢力遏制大陸的險惡用心」、「只會進一步惡化兩岸關係，將台灣推向更危險境地」。兩岸對峙僵局，已經飆升到蔡執政以來的最高峰。

事實上，早在國慶演說之前，台灣早已走向「親美遠中」路線，尤其是呼應美國主導的「印太（反制中國）聯盟」，與美國、日本、印度、澳洲，都發展出前所未見的積極互動。9月14日，英國路透社就指出，平均每週有100名美國官員訪台，包括軍事人員在內，台美互動強度正在迅速提高。至於台日關係，以安倍為首的自民黨保守派，本來就和民進黨頗有淵源。

此外，原本和台灣相對疏遠的印度，最近也開始接近台灣。儘管印度官方在正式場合只談台印經貿，但印度在職軍官常以進修名義赴台交流，認為台灣對中國西部軍事部署的了解，頗具情報參考價值。與此同時，台灣也和澳洲加強情報合作，特別是分享中國在東南亞和南海的訊息。至於新加坡，儘管北京施加壓力，仍有意與台灣維持低調的軍事培訓關係。

不過，儘管美國看似與中國呈現空前的劍拔弩張，台灣也看似與印太聯盟成員增加不少互動，但美國在台協會（AIT）前理事主席卜睿哲（Richard Bush）卻建議台灣不要太樂觀，應觀望美國對中政策方向，不能排除美國期中選舉之後，川普就可能接受中國適度讓步，並宣稱取得勝利，就像川普處理美韓自貿協定、美墨加貿易協定一樣。

卜睿哲提醒台灣，即使美中變成零和對抗，台灣也未必成為受益者，畢竟美中貿易戰一旦持續下去，台灣很難避免間接受害。他還表示，儘管美國國會挺台灣，但至今通過的法案，多屬於鼓勵加強美台互動，對行政部門並不具強制性。而且美國貿易代表署（USTR）至今仍然認為台灣違背對美豬、美牛市場的放寬准入承諾，台灣必須先解決這些問題，才可能和美國討論台灣關注的經貿問題。

無獨有偶，亞洲各國對彭斯演講的反應，也和卜睿哲一樣謹慎，並不像台灣對彭斯一面倒跟進，只強調中國的負面作為，我們不妨對照美國在亞洲最重要的三個盟邦：日本、新加坡、韓國，比較三國對中國立場和台灣的差異。

以美國在亞洲最重要的盟邦日本為例，儘管和中國在東海長期對峙，最近面對美中貿易戰，卻積極推動日中和解與雙邊經濟合作。9月12日，安倍與習近平參加海參崴舉行的東方經濟論壇，同意在10月23日「中日和平友好條約」締結40週年，安排安倍正式訪華。9月25日，日中政府代表在北京開會，針對中國鼓吹的「一帶一路」，雙方同意將推動第三國合作，第一個日中合作項目可能是泰國輕軌。

10月11日，中國在北京召開第四次「中日企業家和前高官對話」，日本最大經濟團體「經團連」會長中西宏明和日本前首相福田康夫等約60名日方要員盛大參加，中西會長表示「進一步在更高層次鞏固日中間的產業經濟合作，十分重要」，雙方很可能在安倍訪華時提出合作清單。

針對日中修好的新情勢，《日本經濟新聞》特別在10月11日發表專文，提到今年5月李克強訪日期間，曾強調「在日中關係重新揚帆起航時，雙方有責任把競爭轉為協調，從今天開始進入協調的時代」，指出日中經濟互賴已經更加深化，雙方必須摸索從「競爭」轉向「協調」。

專文指出，2017年日中貿易總額同比增長9.8%，高達2968億美元，中國已是日本最大貿易夥伴，日本也是中國第二大貿易夥伴，中國赴日旅客也創下736萬人次的歷史新高。結論還特別引述安倍與習談話，認為在美國發動全球貿易戰之際，「世界第二和第三大經濟體，有責任共同努力維護世界的和平與繁榮」。

另如美國在南海最重要的盟邦新加坡，儘管美軍在新加坡擁有東南亞最大的海空基地，但新加坡卻在最近一年內，逐漸修正原本一面倒向美國的立場。2017年5月中國在北京首次舉行「一帶一路」國際會議，當時新加坡態度消極，李顯龍並未出席。

但隨著新加坡即將在2018年擔任東盟（ASEAN）主席國，眼看中國在東南亞積極推動「區域全面經濟夥伴協定」（RCEP），加上進駐新加坡的中國企業迅速增加，新加坡不得不務實調整立場，轉向和中國共同參與「一帶一路」。2017年9月19-21日李顯龍總理訪華，先後會見習近平、李克強、張德江、王岐山，中國也給予最高規格接待。2018年4月，新加坡與中國簽署「一帶一路」擴大合作備忘錄，雙方同意將圈定第三國市場，撮合雙方企業合作，增加共同參與的基礎設施項目。

事實上，曾任新加坡駐聯合國大使的馬凱碩（Kishore Mahbubani），早就積極鼓吹「亞洲世紀」，認為以購買力平價而言，全球最大經濟體已是中國，第二才是美國，第三與第四名則是印度與日本，前四名只有美國是西方國家，「亞洲世紀」已經開始。他認為西方國家應屏棄過去的霸權思考，與亞洲共同尋求一套新的全球治理架構，亞洲國家也應停止「搭便車」心態，為國際社會規則的制定貢獻更多心力。

另如積極推動朝鮮半島和解、也是美國重要盟邦的韓國，儘管因為美國在境內部署薩德飛彈，導致韓中關係一度陷入全面倒退，但在2017年5月文在寅總統上任後，也和中國迅速摸索修好途徑。根據韓國銀行發布的2018年經濟展望，訪韓陸客可望增加200萬人，帶動經濟成長0.2%。例如2018年5-9月，已有3000名中國會員重返濟州島打高爾夫球。6月3日，韓國國土交通部表示，韓中已就空中航線達成共識，每日航班將增至400多架次。

9月5日，韓國總理李洛淵出席首爾主辦的「2018未來研討會」，主題是「中國對韓國有何意義」，李首先感謝中國為實現半島無核化所發揮的建設性作用，還特別引述已故前總統金大中的話表示：「美韓同盟對韓國來說，是命中註定」，隨即話鋒一轉，表示「中國對韓國來說，可能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命中註定」。他期待「韓中關係在薩德問題之後，能夠歷經坎坷再次回暖，仍需面對其他問題，韓國將繼續努力改善韓中關係，也期待中國能承擔身為大國的責任與角色」。

綜上所述，不管是美國在台協會前理事主席卜睿哲、日本總理安倍晉三、新加坡總理李顯龍、韓國總統文在寅，面對美國副總統彭斯突如其來的強硬反中演講，並未一面倒表態跟進，反而是更務實評估美中貿易戰的複雜情勢，試圖在中國崛起和美中矛盾之間，謹慎尋找左右逢源的可能。

就此而言，台灣對彭斯演講的回應，顯然過於片面，只看到中國崛起對亞洲政治軍事的負面威脅，卻完全忽略中國崛起對亞洲經濟的正面作用。日本、新加坡、韓國同屬美國盟邦，儘管在政治軍事上力挺美國，但在經濟上卻不願單邊押注，仍然積極尋求與中國合作的雙贏空間。

熟悉國際政治的新加坡前駐聯合國大使的馬凱碩認為，美國面對中國為首的亞洲崛起，未來10年可能採取強烈抵制手段，台灣在兩強之間最好避免「選邊站」，避免成為「政治足球」。他意味深長表示：「全球地緣政治，就像一面牆，這是小國無法改變的現實」，還以新加坡為例，說「新加坡無法改變地緣政治現實，必須根據國際現實狀況進行調整」。

馬凱碩認為，台灣身為小國，面對不友善的地緣政治，和新加坡的處境非常類似，但「爭取國際生存空間，最好方式就是不要激怒中國，反而要和中國改善關係」。這種基於小國經驗所提出的肺腑之言，對照最近日本、新加坡、韓國陸續轉向與中國修好的國際現實，很值得蔡政府深思。

【作者 郭正亮／立法委員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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